“六月食薁,如今还早了些。”
陈恕平静道,姜贞心中只想他赶紧走,并不理睬。
果真是个小孩子,陈恕再次感慨,罢了,这酸果子她想要,便给她吧。
陈恕叹口气,无奈踮脚,挑了一串看上去成熟一些的葡萄下手,细碎的阳光落在他白皙侧脸,陈恕微微眯眼,又轻又快地摘下葡萄。
姜贞仰着头看他。
眨眼之间,那阵草木香气忽地近了些,陈恕向前两步,手中拎着一串透绿葡萄,面色平淡地道:“给你,许是有些涩,勿要多食。”
葡萄是草木葳蕤的绿,他的手指是如玉般白皙,绿与白交缠,烈日下的浮躁好似也消散许多。
姜贞并不想吃葡萄,但还是鬼使神差地接了过来。
陈恕捻了捻手指,朝她微微颔首,“我去找母亲议事,你自便吧。”
姜贞也点头,目送他的身影离开。
这个哥哥……
与从前村子里那些哥哥都不一样。
姜贞低头看着手中的葡萄,微微翘起嘴角。
陈恕站在廊下,听见屋中还有说话声,于是停住脚步,寻了个在小丫鬟进去通报。
江氏一听是长子求见,忙遣散屋中下人,让丫鬟请陈恕进来。
陈恕一进来,她便招手让他坐到对面来,但陈恕行过礼,还是选了一张稍远的黄木圈椅坐下,江氏眼中微微失落,些许忐忑道:“恕哥儿,闻溪院你可看过了?若有什么不好的,只管跟娘说。”
陈恕微微摇头,双手置于膝上,严肃地像在与先生对谈,“一切都好,烦母亲尽心。”
他言语中恭敬有余亲近不足,江氏有满腹的关心之语,此时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了,室内蓦地陷入宁静。
还好飞霜端茶进来缓解了气氛,陈恕方才一路顶着烈日过来,已是有些口渴,一碗茶饮了大半才放下,江氏满眼慈爱,笑着问:“可要用些冰饮?将要入夏,你读书时要小心,莫中了暑热。”
陈恕客气地谢过,继而终于道出来意,问起姜贞的事。
“方才儿子见到了姜姑娘,母亲可知,如今府中流传我与姜姑娘的婚约一事?”陈恕微微蹙眉。
江氏叹口气,她方才把所有下人叫进来,也就是为了解决这件事。不知是哪个下人多嘴,将姜贞与恕哥儿的婚约之事传的沸沸扬扬,虽然婚约是假,但也增添许多麻烦,江氏先约束了和方院中的奴仆,不许他们胡说,至于府中其他人的嘴,还得寻老夫人帮忙。
连恕哥儿都知道了,看来她要早些告诉老夫人。
她并未隐瞒陈恕,缓缓道:“贞贞家中出了事,有些艰难,你爹与你姜叔叔是旧交,定然是要出手相助的。至于婚约,是旧时长辈之间的戏言,当不得真,下人们听风就是雨,你莫要信,以后贞贞便与莹姐儿一样,是你的妹妹。”
果然,婚约是假的,陈恕松了口气,心中懊悔自己冲动,怎能凭一时猜测,就误解母亲与姜贞?
甚至还当面问了姜贞……真是太无礼了。
陈恕起身,愧疚道:“母亲,是儿子愚昧,误解母亲,请您责罚。”
江氏一噎,无奈道:“说什么责罚不责罚的,行了,你快回去收拾收拾,一会儿还要去你太爷爷那里。”
陈恕低声应下。
*
晚上的家宴设在虹园,未到申时,陈家人便差不多来齐了,聚在“竹园”里说话,等老太爷现身。
茶室中,老夫人白氏与江氏说着话,老夫人一向心善,知道了姜贞的事,亦心生怜悯,叹息道:“真是个可怜孩子,你们既愿意留下她,便不可苛待,将来她若愿意,咱们便为她寻一户好人家,也算全了这份情谊。”
她继续道:“至于那劳什子流言,等会儿我会解决的,你勿要慌张。”
江氏连忙道谢,老夫人看她一眼,“那姜姑娘可随你过来了?”
江氏点头,老夫人便道:“那一会儿便让她也去给老太爷请安,你可教过她规矩了?”
江氏道:“已经让吴嬷嬷教过了,贞贞聪慧,礼数已很是周到了。”
老夫人捻着佛珠轻笑,“你呀,这么些年还是如此直爽,知道你喜欢她,放心吧,咱们陈家还不至于容不下一个小姑娘。”
江氏脸一红,在老夫人面前,她们这些小辈,便如盘中之水,一眼便知深浅。
等了一刻钟,前面来人请她们去“竹园”赴宴,说是老太爷已经过来了。
江氏先行一步去找姜贞。
姜贞在抱厦中等候,飞霜在一旁陪着她。
方妈妈先前被二夫人身边的吴嬷嬷叫走了,没能陪着她过来。
吴嬷嬷当时的脸色不太好,姜贞担心是方妈妈出了什么事,有心想问问飞霜,但飞霜只是笑,一旦她想开口询问,便岔开话题。
姜贞心中越发不安。
竹园中人来人往,不远处的花厅里传来欢声笑语,姜贞攥着手,手心一片潮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