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甸甸地阴下来,远处春雷滚滚,瞧着不多时就要下起雨来。
慈宁宫中,太后一身杏色便服,倚在三足凭几上,垂眸把玩手中的南珠。
“娘娘。”宋温陶随明华踏入殿中。她督一眼太后,盈盈一福。
“跪下。”太后并不抬眼看她。
宋温陶神情一凝,“娘娘……”
“昨夜你去了何处?”太后督她一眼,见她不言,忽而笑,“你可知,宋冽病了。”
宋温陶眼眸一晃,抬眼看她。
“放心,只要你乖乖听话,他不会有事。”褚太后道。
宋温陶垂下眼眸,挺直脊背跪拜。
“温陶,身为一国公主,不可肆意行事。”
太后盘算着她回京以来的所做的出格之事。
殿中禅房幽会情郎,扮作男装私自出宫,入春风巷水月楼,而后画舫夜游,翌日方归。
真是荒唐。
较之郦云溪,竟一时分不出谁更大胆。
倒真是女肖其母。
褚太后幽幽地看她一眼,含着真切的探寻之意,问道:“你母亲什么下场,你难道不知?”
为何还敢如此行事?
宋温陶心脏跳动一下,指尖隐隐发热。
母亲毁于污名。
太后在暗指,她会走母亲的老路。
“我知晓了。”宋温陶在口中柔顺地应着,心底却轻笑一下。
她不在意。
“这些事,本宫会为你遮掩。”太后屈指含笑道,“不过你要知道,凡事皆有代价。”
“任凭娘娘处置。”宋温陶道。
“从今日起,你在安乐宫中,禁足三月。”褚太后道,“下去吧。”
宋温陶转身离开。
褚太后抬起眼皮。瞧她的背影。
她噙着笑,抬眼看一下明华,“太医院那边,可打过招呼了?”
明华应声,“已经按娘娘说的,吩咐过了。”
太后捏起两颗并蒂樱桃,轻轻将勾连的细枝撕扯开。
温陶该清醒清醒了。如今,在这宫中,他们没什么可依仗的。
即便是右使,也不过是个朝不保夕的虫豸。
给不了她任何庇护。
……
豆大的雨点自天空中砸下,愈来愈急,愈来愈密。
宋温陶踏入安乐宫,避雨入西厢,瞧见厢房中一片兵荒马乱。
深色床幔之中,傅迟晏面色苍白地躺在那里,他意识昏沉,高热不退,布条缠裹处隐隐透出血痕。
“怎么回事,走之前还好好的,不过出去半日,怎么……”
宋温陶忽而一怔,想起太后娘娘说的“代价”。
原来这代价,并不从她身上讨。
“殿下,冯太医取药箱回来了。”宫女快步走入宫中,后面跟着一位老态龙钟的太医。
“冯太医快请。”宋温陶将他引入西厢,忧心忡忡地看着他颤巍巍地落座,慢腾腾地扣住傅迟晏的脉搏,捋着白须沉吟良久。
“如何?”宋温陶问。
“不好说……”冯太医抖着手解开傅迟晏身上的绷带,端详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,眉心越蹙越紧。
冯太医看了看他腰腹间的裂口,叹道:“哎哟,可真是凶险,若非处理及时,单单这一处,恐怕就能要了这位郎君的命哟……”
宋温陶一副心焦的神情,又见冯太医往下探去,待摸到小腿时,冯太医轻嘶一声,面露难色。
“可有什么不妥?”宋温陶连忙问。
“殿下所求,怕是为难。”冯太医指了指傅迟晏的小腿,“除鞭刑外,这位小郎君还受过棍棒钝击和砍伤,此处有骨裂之象,虽老臣已尽力接上,但恐怕也是……”
宋温陶面色微沉,她看着冯太医,“冯伯伯,您德高望重,医术精湛,当年母亲在时,便是您……”
话还未说完,冯太医长叹一声,“殿下,今时不同往日。”
他留了方子,慢慢直起苍老的身躯,往殿外走去。
宋温陶送到殿门口,扶着他迈过高高的门槛。
冯太医站在殿外,见宋温陶神色暗淡,沉吟片刻,低声道:“陛下那边,老臣会照看一二。”
宋温陶眼眸一亮,双手平举,郑重一拜,“谢冯太医。”
待人走后,宋温陶展开冯太医留下的方子,细细看过。
她虽不精于医道,但也粗通药理,瞧见方子上是一些清热解毒,活血化瘀的野菊连翘,三七红花,并一些安神汤剂之类,不见什么异样。
可她的面色仍然一派凝重。
方才扶容在她耳边,将来龙去脉知会于她。
她去慈宁宫的时候,冯太医已来过一趟,他喂傅迟晏服食了一些汤剂丸药,没一会儿,人就变得意识昏沉。
冯太医一派冷静,只说这是将暗伤诱发,再设法根治。又说这位郎君的伤势比他料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