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不是一出正式的朝会, 而是只涉及了五位宰辅的小型议会。
但当“宸妃”二字说出的时候,依然有若一道惊雷砸下,使得满座皆惊。
李治在将其说出口的时候, 甚至没忘记同时将其提笔写出来, 像是唯恐诸人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一般。
这足以看得出,他不是在与人说个笑话, 而是以一种端正严肃的口吻试图与在场诸人商议。
可他这个议题真不简单呐。
宸妃,好一个宸妃!
宸这个字, 何止不在“贵、淑、德、贤”四妃名号之中, 其内涵也非同一般。
这是个时常用来指代紫薇或者帝王的称号, 可如今竟是要被李治给用在妃嫔身上。
如此说来,李治这是直接跳过了早前提议昭仪封妃之说,要在四妃名号之上再创一个更为隆重的名头,专为武昭仪所设。
真是——
前所未有之事!
来济与韩瑗相互过了个眼神,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忧虑。
凭借着二人的敏锐都不难听出,陛下开口之时, 充满着来势汹汹的意思。
此番忽然召集众人议会,竟也未令太尉出席,更显出其锋芒毕露。
细想之下又觉并不奇怪, 武昭仪冒险随同陛下祭拜昭陵,以求洗脱身份上的问题, 更是为子嗣单薄的陛下又生下了一位小皇子。
此等行事,陛下怎能不为她所打动呢?
这也给了陛下提出晋位的契机。
但若当真放任李治行事, 让他先借着去岁的籍田礼与关中水患一事除掉了柳奭,再借着册封武昭仪为宸妃取代王皇后和太子李忠的位置,进而一步步蚕食,这祸事迟早会席卷朝堂, 随后波及到他们头上的。
所以哪怕明知去岁陛下便冷酷手段行事,时至今日也没给中书令起复的机会,他们也依然必须对陛下的某些决定,做出必要的反对。
不过来济到底是难以忘记去年的岐山之上夜观山洪的景象,在陛下出口提出宸妃封号之时,先是怔楞了一瞬,反倒是另一头,同样被召集到此地来的尚书右仆射可没那么多犹豫不犹豫的。
这不是别人,正是先帝顾命大臣之一的褚遂良。
尚书省左仆射于志宁年近七旬,对于陛下的种种决定已甚少干涉,全然抱着不闻不问的做派,哪头也不靠着,右仆射褚遂良便等同于尚书省明表态度的长官。
李治眼皮一跳,直觉这人嘴里说不出好话来。
果然听到褚遂良开口便道:“陛下为昭仪生造妃嫔封号,在贵妃之上另设宸妃,那欲置皇后于何地呢?皇后为陛下在藩府之时先帝赐婚而来,份属名家,至今无有过错,再观昭仪其人,门第衰微,不为贵姓,绝不堪配宸之一字!”
“妃嫔虽非中宫,四妃仍表陛下体面,何况欲于四妃之上再设名号?再看武昭仪其人,固为陛下生育有功,然从未听其有幽闲令淑之美德,还望陛下三思。”
褚遂良话毕,便直挺挺地站定在了那里,宛然是觉得自己的这番谏言有理有据。
唐初风尚也本就是出言直谏为美德,更令他出口之时理直气壮。
何况早在李治将他们几人找来之前,长孙无忌便已隐约自拜谒昭陵的种种迹象中推断出了些端倪。
于是在褚遂良与他早前会面的时候,长孙无忌便暗示过,若是陛下有不妥之举,褚遂良但可直接反驳,随后他会为其补上说辞的。
可褚遂良是说痛快了,却无异于在李治兴致正盛的时候,一个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。
李治目光中厉色一闪而过。
但此种情形在他说话之前已有预料,开口之时倒仍是语气和缓,“褚卿,古人有言,躬自厚而薄责于人,你评点昭仪家世,枉顾武德功臣,又妄言妃嫔德操,此非君子所为吧?”
褚遂良面不改色,持笏叩首,“陛下言行举止有失,臣自然不敢屈从。若陛下以为臣此举乃是忤逆圣颜,合该万死,将臣拉下去处置便是。但加封武昭仪为宸妃,实不可行!”
李治冷冷地看着在座几人的表情。
在场五人里——
于志宁闷头不言,崔敦礼安分端坐,最是疾言厉色的,便是褚遂良。再观望得仔细一些,便不难发觉,也在此地的韩瑗和来济两位,都有意欲起身呼应褚遂良的意思,眼看就只差一把火了。
他连忙一摆衣袖,“此事容后重议,朕不想听到一家之言。”
这出册封宸妃的小会议不欢而散得很快,甚至快到让人以为,李治是不是只在突然之间冒出的想法。
可自母亲魏国夫人处得到消息后,王皇后却绝不敢这样以为。
“宸”这个字的分量太重了,重到绝不是一拍脑门就能想得出来的。
陛下之所以在褚遂良提出反驳意见后,果断停止了计划,不过是因为不想看到,在此番他召集起来的五个人中,竟有三人公然对他持以反对的论调。
现在还可以说,是一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