名不见经传的边彦温,砂砾一样的小角色,怎敢突然诬陷稳如泰山的安重诲?李嗣源和安重诲都明白,边彦温是受人指使的枪,他的背后一定有一个势力庞大的团伙,庞大到足以跟安重诲抗衡。
这个势力杀安重诲的目的是什么?或者说,杀安重诲之后,他们还想干什么?
安重诲害怕了,李嗣源也害怕了。
别看他们一个是君临天下的皇帝,一个是权倾朝野的权臣,光鲜的表面之下,是被渐渐架空的权力和危机四伏的暗流。
他们怕了,哭了,哭的很伤心。
几天后,单纯又正直的宰相赵凤上奏,说近期有人无端诬陷帝国高官,却没有被定罪,请皇上依法严惩。
于是,李嗣源将李行德、张俭满门抄斩。
安重诲诬陷李从珂,“某些人”诬陷安重诲,请注意看李嗣源在几乎同一时间内对两起相似案件的处置态度:
李从珂“谋反”,李嗣源千叮咛、万嘱咐,要活捉本案关键证人杨彦温,要亲自审讯,查个水落石出
安重诲“谋反”,李嗣源只斩了级别最低、也是最先造谣的边彦温,在宰相提出质疑后,才不情愿地将另两人诛杀,却始终没有提出要找三人当面质问,查明真相。
李嗣源明知这三人是诬告,却不调查幕后真凶,还与安重诲相对而泣。
这些小线索非常容易被忽视,这是未来某件大事的伏笔。
安重诲躲过了这次诬告,然而躲得过初一,躲不过十五。前文已经简单介绍了安重诲的嚣张跋扈、独断专权,他树敌太多。
王德妃与宦官孟汉琼相勾结,得到了李嗣源越来越多的信任,“后宫干政”和“宦官干政”的苗头死灰复燃,贪婪地谋求更多的权力。
谁最有权力?安重诲。所以王德妃更加不遗余力地抨击安重诲,争夺他手中的权力。
后宫、宦官、满朝文武公卿……郭崇韬就是这么死的。安重诲害怕极了,他不止一次地拿李存勖的例子劝谏李嗣源,拿“抽爹算计刘”劝谏王德妃,却没有想到自己也要时刻警惕郭崇韬的前车之鉴。
这是人们通常会犯的通病,对别人的缺点明察秋毫,对自己的毛病熟视无睹。人类的眼睛可以看见巍峨耸立的泰山,可以眺望东海蓝天,却看不到自己的后脑勺。
经过深思熟虑之后,安重诲决定缴枪投降,主动退出这场不可能赢的政治斗争。他上疏提出辞职请求,愿意交出一切权力,告老还乡,只求保住一命。
李嗣源不高兴了,回复说:“我对你很信任,诬告你的人也被我杀了,你怎么还这样?信不过我吗?咱俩的感情就这样经不住考验吗?”
几天后,安重诲亲自找到李嗣源,当面提出辞职归隐的请求,这位前不久还叱咤风云的大人物,如今老泪纵横,一把鼻涕一把泪:
“我出身寒微卑贱,蒙受恩宠,才升到高位,忽然被小人陷害,若不是陛下明察,我恐怕早已被诛灭满门。然而我实在才疏学浅,工作压力又重,真怕将来有一天会经不起这种流言蜚语。恳请圣上念在几十年的情谊上,赐我一个军镇,让我安度晚年吧!”
李嗣源不予批准。
安重诲坚持再三,李嗣源大怒,认为这是安重诲要挟自己,“你爱咋地咋地,离了你,我还活不了了?”
小情侣附体。
君臣二人再次不欢而散。李嗣源随即召集宰相、宦官等亲近之臣,讨论安重诲去留的问题。
宦官孟汉琼则举双手赞成,理由当然一大堆,比如安重诲近期在许多重大问题上的错误啦、动不动就拿辞职要挟君王啦……
宰相冯道认为宦官孟汉琼说的有理,“恭敬不如从命,既然安重诲主动要求辞职,而且态度诚恳,就依了他吧。”
宰相赵凤坚决反对,理由是安重诲身居高位,不宜轻动。
范延光支持赵凤的意见,并提出一个很现实的问题,那就是假如撤掉安重诲,由谁来顶替。
李嗣源把脸扭向范延光,“你难道不行?”
一句话把范延光吓出一身冷汗,急忙谦让,说自己资历浅、德望不足,难堪大任。
最后的处理结果是驳回安重诲的辞职请求,并让范延光也兼任枢密使,稀释安重诲的权力。
这一年930年底,两川战事陷入胶着,石敬瑭率领的中央主力大军在剑门关止步不前,长江上游的防线却一溃千里,如前文所述,战争形势开始变得对后唐不利。
李嗣源满脸忧愁,对亲近官员说道:“看来,朕要御驾亲征了。”
安重诲闪班出奏,说身为枢密使,理应对这场战争负主要责任,请求朝廷允许他到前线督战。
李嗣源说御驾亲征,是对满朝文武特别是安重诲,婉转地提出批评。安重诲当然明白李嗣源的用意。作为这场战争的推动者,他不去谁去?
两川战争,是安重诲最后的机会了。
如今,针对他的诬告、谗言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,他也渐渐感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