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上11点30分。
A区的高楼灯火通明,奇良住着的地方寸土寸金,社会总是乏善可陈地在混乱之后因循守旧,金字塔的社会阶层随着时间的推移往下沉淀——顶尖的人总是很少,底下的人总是庞大。
下了大厦,周围只有豪华的跑车川流不息,路上几乎没有几个人影,更没有什么公交站——大概住在这里的人,从来不需要考虑搭乘公交的问题。
章驰凭着刚才记忆的路线在往回走。
大概再走二十分钟,能够找到一间商场外围的公交车站。
11点50分。
抵达公交车站台。
晚风很冷。她坐在公交车站台等待。
等待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。
章驰开始数过路的车辆。
一辆,两辆,三辆,四辆,五辆……
A区的夜似乎没有B区躁动。
人和车辆都明显少很多。
结论很快被推翻。
无论再怎样体面,来到这里的人都是一样的。
他们都是罪犯。
也许体内就是有一种无法抑制的犯罪冲动,而黑夜和暗月就是点亮这个冲动的引线。
隔着一条主要车道,对面的公交车站台有人在打架。
准确一点,单方面的殴打。
他们并不是从公交车站开始动手的,人从公交车站背后的等人高的绿化带里面被拖出来,在被拖出来之前,他已经满脸是血,头顶之上,一辆悬浮执法车开着大灯从公交车站的玻璃棚之上穿过,没有减速,没有加速,匀速行驶。
执法车不管犯罪。
他们只管枪支弹药。
他们能够看清楚底下发生的一切。
红外电子眼。
灯从那个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男人身上不紧不慢地扫过,他好像被临时叫来舞台凑数的话剧演员,脸上涂抹着跟配角迥然不同的华丽油彩,梳着造型特异的头发,灯光只打在他这个主演身上,但他只是一个凑场子的,他不懂表演,也不懂舞台,他在舞台上用尽全力,只让观众发出了大笑。
那一刻,他陡然明白,他之所被选为主演,正是因为他不会表演。
他要表演真实的滑稽。
大灯观尽他的丑态,毫不拖泥带水,没有任何留恋,略感乏味地离开。
悬浮车从绿化带掠过。
表演结束了,黑色的帷幔落下,他便在黑夜之中缩小。
看不清楚了。
另外两个配角逃离了公交车站。
他躺在地上,身体像是在动,又不像是在动。
好像一条长虫。
被月光照得原形毕露。
也许他想要蜕皮。
可是今天不是时候。
公交车还没有来。
章驰侧过脑袋,仰头看了一眼闪着幽光的公交车站牌。
还
有5分钟。
问题不大。
不,问题有点大。
……
她坐反方向了。
她应该去对面。
章驰站起身。
12点来的是末班车,幸好,她提前发现。
过了斑马线,她从公交车站台左侧的柱子往站台中间走。
右边躺着那条“长虫”。
他还在挪动身体。
他竟然没死。
章驰忽然想给他打个急救电话——她掏出终端。
啪嗒”。
他的手垂在了地上。
一股能量从脚底升入了背脊,再到后脑,最后重新汇入胃部。
她吃饱了。
终端的号码输入了一半。
章驰站起身,盯着显示屏,半晌,一个号码一个号码地删除。
风吹了过来,一片叶子从绿化带不辞辛劳地迁越过来,大大咧咧地翻上他乱糟糟的头发,毫无芥蒂地插入其中,灰尘也来了,又来了一片叶子,三片,四片。
它们好像有某种内部的联系方式,只要来了第一片,就会开始一连串的有计划的迁徙,但它们来得太匆忙,匆忙得无序。有的叶子贴在他的眼皮上,有的叶子贴在他的手腕上,有的叶子贴在他的腰际——
章驰突然发现他的腰上还插着一把匕首。
他人已经死了,血还在流。
将叶子紧紧地黏住,好像婴儿初生时紧攥的拳头,小小的,有力的,不管不顾地,非要将什么东西留住——
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握住的是什么。
风骤然变大。
先前迁徙来的叶子在顷刻之间如巨海上的孤舟,山呼海啸,无遮无拦地从大海之上倾覆颠倒。它们又开始迁徙。带着他身上的血,飘飘荡荡,一会跌落在地,一会扬尘风中,被海风裹挟着,驱逐着,在这一座城市奔逃。
风起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