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瓦下摇曳的灯笼蒙上了一层白纱,上面又用极粗的黑色毛笔写下了一个大大的「奠」字。
璟园本就多竹多木,平日里挂着彩色的灯笼都有几分寂寥之感,如今又四处挂着白灯笼越发显得阴幽了。
柳婵真拎着灯朝亮着光芒的书房走去,刚至廊下就瞧见守在门口的蓝基。
蓝基见柳婵真来了,眼前一亮,神态殷切地上前询问,“柳姑娘,你怎么来了?”
柳婵真低声说,“奶奶让我来看看表哥。”
蓝基闻言,睁得圆圆的眸子暗了下去,原来是老太太吩咐了才肯来看世子的。
他还以为是柳姑娘自己主动要来呢。
“表哥现在方便吗?”
蓝基说,“世子正在和二爷商量事情呢。”
柳婵真想到了白日里老太太的话,难道侯爷刚死,二房那边就想着要分家了吗?
应当不会吧,老太太还活着,况且以崔衡今时今日的地位,二房那边只要不傻,就不会想和他疏远了。
“既如此那我就回了。”
侯爷新丧,崔衡应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,或许是老太太看错了。
她这时候来非但帮不上忙,反而还会给表哥添乱。
“柳姑娘且慢。”蓝基连忙拦下了柳婵真,道,“世子已经和二爷谈了有一会了,想来很快就会结束。”
“姑娘且等等,我进去通禀一声,用不了多久。”
柳婵真听蓝基这么说,也不好意思再说要走的话,便点头应下,道,
“好,麻烦你了。”
柳婵真抬眸瞧了眼灯火通明的主卧,轻车熟路的去了偏房等待。
她坐在铺着一层软塌又铺了一层竹席的梨花木椅上等着,她微微侧头透过罩纱瞧着里面燃烧的烛光,蜡烛烧至三分之一时,门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,她偏头看去,清隽如玉的青年立在门口定定凝着她。
两人视线相交,柳婵真的心蓦地一跳,她率先移开视线站起身来低声问好,
“表哥好。”
那道视线似乎一直在看着她,过了良久,对面的青年方缓步移至她身边坐下,问,“你怎么来了?”
“奶奶让我来看看你。”
崔衡轻笑一声,说不出是什么感情,但柳婵真听着总有几分淡淡的讥讽。
“我说呢,若是奶奶不提,你也不会来看我。”
柳婵真顿了下,随即道,“出了这样的噩耗,就算奶奶不提我也会担心你。”
崔衡转了转手中的杯子,道,“我没事,不必担心。”
柳婵真闻言抬眸去看他,烛光落在他清隽如玉的眉眼上衬得他的五官越发深邃,他的眸子很黑,黑到似乎可以吸纳一切。
他说他没事,可若真的没事也不会说出‘你也不会来看我’这样的话。
这句话初听似乎有点阴阳怪气,甚至还带着淡淡的讥讽,但更多的却像是委屈。
柳婵真微微抿了抿唇,说,“如果难过的话可以试着哭一哭,或许哭过后会好一点。”
崔衡轻轻捏着杯盏的手蓦地收紧,黝黑的眸子浓到似乎能滴出墨。
“难过?”
“我为什么会难过?”
“一位总是毫无来由的打骂我,厌憎我,而我迫于世俗伦理的压力必须默默承受来自于他所有恶意,腐朽思想的人死了,我为什么会难过?”
“我为什么会因为这样的一个人难过?”
“我……”崔衡蓦地笑了下,偏头看她,“不应该开心吗?”
“可你看着并不像开心的样子。”
崔衡嘴角的笑蓦地僵在了脸上,像是一副定格的画。
过了许久,他收起嘴角的笑,神色平静却又像是压抑着什么,浓郁的黑眸凝望着她的脸,似乎要将她刻入灵魂深处,他素来如冷玉击石有几分低哑,
“你知道你说的话很危险吗?”
从来没有人和他说过这种话,外人眼中的他完美无缺,如玉公子,年少成名,位极人臣,他有什么可不开心的?
柳婵真反而笑了,她收回视线低眸看着手中的帕子,轻软的声音带着几分轻灵,像是林间雀跃的鸟儿,
“那怎么办?你要杀了我吗?”
良久的沉默后,传来崔衡轻短地笑声,“你胆子倒是愈发大了。”
崔衡说完又很快意识到,其实柳婵真的胆子一直都很大,她看着娇娇柔柔,可做的每一件事都绝非是一位普通闺秀能做出的事。
柳婵真听见崔衡笑了,侧头去看他,朱红的唇角微微勾起,眉眼中皆是浅淡地笑意,情绪确实比刚开始好了很多。
她的心重新放回了肚子,心想,崔衡的心情好点了,她也算不辱使命了吧?
她正想起身告辞,却听崔衡忽而出声道,“我的父亲恨我,你知道为什么吗?”
这……
柳婵真犯了难,像这种密闻她怎么可能知道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