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没有打开书桌前的复古暗花玻璃台灯,好像暗沉的光线能藏住那一池搅乱的春水。
那个夜晚无风,无雨,也无云。
雾霾蓝日记本翻到第一页,桌面上,有树和窗户柔和的光影,不知道亮度是来自别墅庭院里的光景灯,还是月亮。十六岁生日的最后几分钟,许织夏借着窗外窥进的暗光
悄悄地写下了她的第一篇日记。
[全世界,我最喜欢你]
日记合上,把秘密关进去,藏起来。
她不由渲开笑,握起日记轻轻掩住脸,碰了碰自己的鼻尖,织布面料柔滑,绣线的几个字又有着实感。阿公讲说,做人要以终为始。
从想和哥哥永远在一起,到现在她的终,似乎贪心了一点。
心里有了盼头,想要快点长大。
陈家宿和乔翊在杭市待不到几天,就各自离开,一个回英国继续被家业压着,一个回美国深造。
情绪的钟摆效应总是无情,退潮后的落寞持续了几日,生活才又习惯原始的平静。
公司步入正轨,正处于上升期,陆玺作为创始人,而纪淮周作为执行和总设,两人也因项目技术和运营合作等问题逐渐忙碌。许织夏被时间驱赶着投入期末复习,缭乱的心思也随之暂且平息
那一年杭市已采用新高考政策,按选课走班制进行了分班,许织夏不再是二班。
随着最后一门期末考的结束,织夏在二班的时光也走到了终点,当同学们都沉浸在迎接暑假的狂欢中,她望着这间教室的黑板、讲台、桌椅、门窗....内心感到一片寂寥。这是哥哥读过的二班。
曾经她总会到这里,坐他同桌,胳膊够着高高的课桌看小学课本,等他晚自习结束带她一起回家。她一年级的小个子陷在迅猛发育的少男少女里面,放眼望去,教室里有序的人头突然凹陷下去一块他们班的老师有时都发现不了,发现也没关系,因为她很安静,不影响谁,反倒她太乖了,都让人担心班里这些躁动的少年影响她看书。老师一回生二回熟,每回见到都摸摸她脑袋,笑着打趣:
“又来监督哥哥学习了?”
后来她升了中学,在二班的每堂课,许织夏都有被陪伴感。
但她要离开了。
那时她并没有意识到,有些拥有多年的东西,在她心思变味的瞬间,就注定了要开始失去。
她只是在依依不舍走出二班教室的时候,心底的预感莫名不安。
那个暑假,公司中标又一外企大项目。
公司的初始定位是娱乐性飞行器制造,但纪准周领组设计出的产品,从续航到稳定和精准等性能方面都太出色,因此投资方特邀他设计一款用于搜救领域的专业无人机。但限期紧张,那段时间纪淮周常常都在公司。
许织夏原先住在明家,后面周清梧得去京市参加高校研讨会,哥哥也没空,她就自己住回棠里镇找孟熙玩。许织夏在棠里镇永远有着数不尽的乐趣。
起床后先跑到他们的小院子里喂小橘,再提着洒水壶按时浇一浇花池里的玫瑰。
罗德斯玫瑰特别娇气,日照多了一点,水浇少了一点,一不小心都能萎下去。
许织夏不知道为什么他非要种罗德斯。
她只是无怨无悔地替哥哥养了整整十年。
哥哥在的时候,他们就一块儿早起,脚步起落在青石板路,清晨河岸边的风吹动鬓边发丝,他们迎着朝阳晨跑,终点在阿婶的早茶铺。白日许织夏时而在书院学书法,时而去杨姐姐那里上舞蹈课,休闲时间,她和孟熙陶思勉三个人就到处玩。但没过几天,孟熙和陶思勉就都被各自在外做生意的父母接去过暑假了。
蒋惊春和蒋冬青在棠里镇住了月余,也要回金陵,家里晚辈正在亲自来接的路上。
那天,许织夏在书院吃午饭。
蒋冬青做了一桌子菜,蒜蓉秋葵,蒸腊肠,红烧肉,有鱼有虾,还有砂锅里的腌笃鲜。
她端着几只大闸蟹出来,本能还将许织夏当小孩子关照:“惊春啊,你给今今的米饭里浇两勺肉汤,她最爱这么吃了。”许织夏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自己可以,蒋惊春已经忙搁下小酒,捞起了汤勺:
"你瞧我,老糊涂了
许织夏很喜欢这里家常的烟火气。
蒋惊春和蒋冬青就像她的爷爷奶奶一样,除了几个哥哥,许织夏最不舍的就是他们。
她没有客气,只有生疏才会客气。
何况分别在即,再吃到阿婆做的饭,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。
“谢谢阿公。”许织夏咬着筷子。
许织夏眼底的笑意,在瞧见蒋惊春因年迈微微抖颤的手时,一点点隐下去,被酸楚覆盖。
蒋惊春握着陶瓷汤勺,舀出一勺肉汤,浇进碗里的时候,控制不住地洒出来几滴。
鼻腔涩涩的,许织夏埋头扒进一大口饭,肉汤拌过的米饭咸得黏糊。
阿婆年纪同样大了,味觉不如前,用盐的分量不自觉变