章谢说的“去看看裴浩”就是指像现在这样一一来给裴浩扫墓。
工作日的墓园里没什么人,只有微风拂动树叶的声音在耳畔作响,阳光被树叶分割成斑驳的剪影,摇曳在青石板地面上。“.....谢,我们自己上去就可以了"
旋姻拒绝了面前的人要送自己的打算。她抬眼看向对方,这个许久没见过面的男人。
对方微微抿着唇,那双黑沉的眼睛里仿佛有万千言语,却一言不发,只是固执地看着她。
无论从何种角度来说,裴浩这个生前呼风唤雨的男人,死后也叫人不得安生一一旋姻不喜欢小孩,裴浩跟她结婚七八年也没提过要孩子,私下里培养了几个继承人。
可他死得太早也太突然了,遗书里只留下几句暖昧不详的话语,自然又是好一阵腥风血雨。
不过这一切都跟旋姻没什么关系。他给她留下的遗产里只涉及一部分他自己投资得来的财产,换句话来说,这是“干净的钱”,虽然也足够叫人眼热,但比起他那些“不干净的钱”来说,只是很小的一部分更何况,裴浩在遗书里特别叮嘱让他的心腹照顾旋画,他对于继承人是谁没有意见,只是对方不能打扰旋姻,更不能找她的麻烦。这也是道上默认的潜规则,他们都相信“始作俑者,其无后乎”,不打扰无关的家属是底线,突破底线的人必然被群起而攻之,因为干脏活的人如果心也脏,就没救了。也不知道他从哪里知道她今天要来给裴浩扫墓的,但他现在过来,其他人肯定不知道。
....”旋画抱着花往旁边走了一步,“你现在过来,不怕被其他人发现吗?”
男人却亦步亦趋,跟着她往旁边走了一步,堵住了她的路。
旋姻抬起头看向他。他们当真是很久不见了,记忆中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像是
树般长高了不少,
身形高大而硬朗,比她还高出一个脑袋;记忆中那张稍显稚气却消瘦得可怕的脸也变得坚硬、锋利,只有神情能依稀看出几分少“我不怕他们。”他说,直直地盯着她,神情近乎坦然,“他的人脉和资源我已经拿到了,‘其他人’都只会是我的手下败将。”旋姻歪歪头,看着他。那意思是:那又跟我有什么关系呢?
“但那些都不是我想要的。”男人慢吞吞地,一字一顿地说,“我想要的,是他留下的,最珍贵的遗产。”说话的时候,他眼眶里黑色的眼球微微转动,视线只落在她的脸上,把她脸上每一寸细微的表情都收入眼底,对周围跟着旋姻一起来的几个人却视若无睹。旋姻却只是蹙眉:“裴之默,你知道的,我只是个无知妇人,不懂裴浩那些事情,我也不知道他还有什么遗产。你找我有什么用呢?”听她这么说,裴之默却短促地笑了一下。那种始终笼罩在他脸上的紧绷如云烟般散开了,如雨霁天晴般:“你还记得我的名字,这很好,母亲。“我找你,不是为了那些。”裴之默说,“只是想来问你,你还记不记得我,你还记不记得,自己有这么一个孩子。”只是想来问问,她还记不记得他。
还记不记得,几年前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。
和裴浩一样,裴之默也是苦出身。父母早亡,带着一个年幼的妹妹无处容身,只能投到裴浩手下干力气活供妹妹读书。裴浩要选继承人那天,把提前挑好的几个孩子都带给她看,说这些孩子以后怎么说也在名义上是她的孩子,还是要找个“合她眼缘”的人。一其实那个时候裴之默已经十七岁了,远远算不上孩子。裴浩并不特别中意他,他想要一个小一点的孩子,养熟了才会学着对旋姻好。裴之默也对裴浩的位置没有兴趣。他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养活妹妹才为装浩做事的,等到妹妹读完大学工作了,他就准备离开,不再掺和这些脏活。所以他只是垂着眼站在不起眼的地方,没有像其他人一样,主动走上前去,讨好旋姻。
旋姻却“咦”了一声,笑着对裴浩说:“你看,那个孩子有点像你,跟你那时候一模一样
裴之默下意识抬起头,只看到她对他笑,闪着光的眼睛在阳光下烧焦了他的心。
冷淡而寡言的十七岁少年,一直以为自己是性冷淡,但在她对他笑的那天,头一次做了不可言说的暧昧的梦。从此以后一发不可收拾,几乎每晚都想着她的声音和笑容入睡。他是从底层爬上来的马仔,她是他老大的女人。即使因为她的一句话改变了人生,
他也得在那个男人面前低下头,恭恭敬敬地叫她一声“母亲”。
他还太年轻,像羔羊一样幼稚,所以他的倾慕很快被裴浩发现了。
裴浩倒没杀他,只让人送走他,让他去管另一处盘口。但这并不能阻止裴之默对那个男人的恨,他流淌在血液里的血性和野性凶
生,就像被她的一
个笑点燃了似的,让他变成了咬住就不松口的恶犬
他知道年轻是自己最大的优势一一他总能熬到他死,或者,熬到自己杀死他。
就像现在这样。裴浩死了,站在她面前的人是他。
他能继承裴浩所有的遗产,为什么不能一一再继承她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