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日,是个阴雨天。黑沉的乌云朦朦胧胧地压在整个城市的上空
像一块被压实的棉絮盖在身上,让人喘不过气来。
旋姻和林知言约好了要去办理遗产继承手续。继承手续不算麻烦,特别在旋姻请了一位专业的律师的情况下。对方是个雷厉风行、在行业内颇有威名的年长女性,贴心且靠谱,照顾到旋姻的心情,在她付出足够的报钱财资产方面倒还好,主要是那套旋姻一直住的房子,必须要去公证处现场办理房产继承公证。
在林知言的陪伴下,旋姻提供了裴浩的死亡证明、身份证明和房产证等一系列证明,办理完公证后又去了房管局申请过户,缴纳税....最后,她拿到了那张房产证,证明那间小屋子从此归她所有。
“你一定很疑惑....离开房管局,旋和林知言走在房管局外的林荫小道上,她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红本,摩挲着它粗糙封皮,像是想了很久,才慢慢地开口,“为什么我和裴浩会住在那个地
“那里也不算什么高档小区,最多图个清净。”旋姻说。她半是自嘲地说完这一句,又沉默了下去。寂静的林荫道快走到尽头,黑沉的云压在前方,耳边只有两人的脚步声。
“我和裴浩从‘那个地方’逃出来的时候,就住在那里。”
....那个地方?林知言微微侧目。是指孤儿院吗?在旋姻的资料里,她无父无母,从小在孤儿院长大。“我们刚出来的时候办不了身份证,连房子也租不到。”旋画自嘲地笑了笑,“本来租在郊区或者码头也可以,那里人多眼杂,仔细找一找,总能找到不要身份证的老房子,将就着住。“可是裴浩不愿意。”
”....他说以前在‘那个地方”都没有人亏待过我,他把我带出来,当然也不可以,不然,那不是害了我吗。”其实旋想要的不是这些,但裴浩固执得可怕。这个男人或许从来不懂她,但他始终要把他认为最好的给她一一就像他后来总嘲笑旋画‘没有公主命’一样。“后来....不知道裴浩从哪里搞到了身份证,我们租下了现在的这间房子。那是当时我们能租到的,最好的房子了。“所以后来裴浩买下了那间房子,你们就一直住在里面吗?”
“没有这么简...."旋洒看向脚下,“后来,发生了很多事情。
裴浩没日没夜地工作,很长一段时间,要天微微泛白才回家,身上沾着鱼腥味和血腥味。旋姻从他的衣角上闻到了熟悉的海风味,然后她知道了他在跟以前的兄弟联系。后来裴浩把她送去读书一一说来很奇怪,这个男人自己都大字不识几个,却想办法把她送到了最好的学校学她最喜欢的绘画。裴浩一反常态地让她在学校住宿,从此之后,在偶尔回家的某些
寸刻,旋姻从房屋的地板上看到了洗不干净的血渍。
她还是不知道裴浩做了什么。
她只知道,某一天裴浩告诉她,他买下了他们租的房子,告诉她,不用再担心被送回‘那个地方了。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,他们有了更多的资产。房子,车子,颜料,美食,衣裙,这些东西随着他的财富和地位纷至沓来。但他们始终住在那里。蜗居在小小的公寓里,裴浩花大价钱把房子重新装修了一遍,换上昂贵的沙发、地毯、窗帘和画架。但深夜里他们还像以前那样蜷缩在床上,裴浩紧紧地拥住她,像恶犬一样发了疯地咬她。
他什么都有了,但还像那个穷小子一样在她目光下因为赤.裸而羞愧,永远爱得像在路上流离的亡命之徒,疯疯癫癫,患得患失。这间房子就是他永不熄火的破烂的车,好像只要将她拉上这辆车,他们就永远行驶在笔直的道路上。“那间屋子有很多回忆,所以裴浩一直不肯搬出去。”旋姻说,“他这个人很奇怪吧,他买了好多好多房子,好像有什么补偿心理,但永远不肯在那些宽敞又华丽的屋子里住超过一个月,最后还是要回到这里来。”“他总嘲笑我没有公主命,他呢,他不也一样。他也是一只没有富贵命的疯狗。”
“....”林知言久久地凝视着旋画的侧脸,目光在她那张平静却又隐隐露出
念和哀伤的脸上来回地扫视,半晌他问,“那你呢?”
“嗯?”旋姻微怔。
“裴浩不肯搬走,是因为那间屋子里的,和你在一起的回忆。”林知言又轻又慢,一字一顿地问,“那你呢?你那么努力地想要赚钱买回那间屋子,也是因为你舍不得和裴浩在一起的回忆吗?”日光下,旋姻的脸颊白皙而柔软,连脸颊上最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辨。她呆立原地,嘴唇微张,眼神发愣。林知言突然有些后悔了。难道死亡真的能给人装上什么不可磨灭的印记?裴浩活着的时候,旋姻分明已经很讨厌他了。难道他杀了他,反而给自己制造了最大的、不可战胜的情敌?后槽牙突然传来一阵痒意,林知言无意识地磨着后牙,喉咙里传来抑制不住的酸。
某种阴暗的情绪不期然地从他的心底冒出头来,他还没有弄明白那是什么,忽然见旋姻笑了起来。
”....笑什么?”"
“我笑你记性差。”旋姻皱着脸,连鼻